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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清学者解读“川上之叹”
来源:学术月刊(节选) | 2012-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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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末魏晋以后,关于“川上之叹”的解读同样有着鲜明时代烙印的是两宋时期。


  北宋咸平二年(999年),邢昺奉诏改定的《论语注疏》是这样解读“川上之叹”的:


  此章记孔子感叹时事既往,不可追复也。逝,往也。夫子因在川水之上,见川水之流迅速,且不可追复,故感之而兴叹。言凡时事往者如此川之流,夫不以昼夜而有舍止也。


  其中,“凡时事往者如此川之流”一语比包咸多出“时事”二字,而这二字恰恰是郑玄与包咸的区别,更何况还有“不可追复”四字,与郑玄的伤逝之情适相对应。也就是说,邢疏是对郑注的继承,别无新义。


  但是,好议论的宋人并不都像邢昺那样甘于陈陈相因,最晚到陈祥道(1053-1093)的《论语全解》,对这一句的解读已有了新面孔和新概念,他说:


  天下之物无日而不禅,无时而不移,虽天地不能逃其变,舟壑不能固其藏,造化密移,畴觉之哉。此孔子所以有川上之叹也,此即物观之而已。即理以观之,则流者未尝流,逝者未尝逝。


  其说似乎并没有比郑玄、邢昺增添什么新的内容,但一上来就用禅说儒,在注经方法和所使用的话语系统上已有了显著的差异,与魏晋时人用玄学释儒典在方法上如出一辙,谓之积极阅读则可,究非解经之体。


  但这样的做法在宋儒的释经实践中却成了常例和定体,意思不是说用禅释儒(尽管这样的例子也不在少数),而是说用理学解释儒学原典。就以孔子“川上之叹”而论,程颢(1032-1085)说:


  此道体也,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尝已也。是以君子法之,自强不息,及其至也,纯亦不已焉。


  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义,此见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也,纯亦不已,乃天德也,有天德,便可与王道,其要只在谨独。


  程颢的这段话与郑玄以来伤逝、惜时的理解已是不同面目,从“天运”引出的“君子自强不息”之意倒与先秦儒家声气相通。这一点,程颢自己也意识到了,所以才有“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义”的自诩。只是这样的自诩发展到后来不免有些武断,故而金代的王若虚(1174-1243)指其无所据依,说道:


  予谓孔子指水而云,其所寓意未可晓也。诸子之言亦俱说得去,然安知其果然哉?程氏之论虽有益学者,要为出于臆度,而遂谓自汉以来无识之者,何其自信之笃邪?


  至于谓“其要只在谨(慎)独”,程颢而外,他人恐怕很难从孔子“川上之叹”中推导出这样的结论。宋学在精气神上与先秦儒家相通,而在方法论上又不免凌空蹈虚,即从对这“川上之叹”的解读上,我们似乎也能看出其一体两面。


  再看同时期其他几位理学家的解读:


  程颐(1033-1107)说:“‘逝者如斯夫’,言道之体。如此,这里须是自见得。张绎曰:‘此便是无穷。’曰:固是道无穷,然怎生一个‘无穷’便道了却他。”此说与其兄程颢同一口吻,皆视“往者”为道,唯程颐在此没有作过度解释。


  范祖禹(1041-1098)说:“程颐曰:‘此道体也。’臣以为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皆与道为体,运乎昼夜,未尝止也。是以君子自强不息以天,厚德载物以地,见大水必观焉以其似道故也。”这里只是重复二程的言说。


  谢良佐(1050-1103)说:“已往者过,万物莫不然,而其理可窥;易见者莫如川流,是以圣人于此发以示之。”此说虽然已由大道而及物理,但思路仍在其师二程的框架中,与郑玄的伤逝之叹了不相关。


  杨时(1053-1135)说:“人自幼、壮以至老、死,逝而不反,其犹川流不舍昼夜也。《易》曰:‘品物流形。’‘流’言逝而不反也,知逝者如斯,则知有不逝者异乎此矣。”观杨氏将人自幼、壮至老、死引入“逝”义之下,在理学家群体中,数他与郑玄之解最为切近,但结尾引导到“不逝者”,所指乃其念兹在兹的至道、天理,不愧为程氏正宗,从中反而更能见出宋学与汉末以来学者取径之殊异。


  朱熹(1130-1200)说:“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然其可指而易见者,莫如川流,故于此发以示人,欲学者时时省察,而无豪(毫)发之间断也。”显然,朱熹之说系对理学诸前贤说法兼采提炼而得,于郑玄迄邢昺各家伤逝之说皆无所取。由于他能严守“意句俱到”的原则,凡所解读“不越乎言语、文字之间”(朱熹《中庸章句序》),故在避免其他理学家或多或少存在的凿空之病的同时,与先秦儒典对该章的切合文本的解读遥相呼应,甚至也暗合了君子儒的力行精神,曰“时时省察,而无豪(毫)发之间断”。


  与朱熹同时的张栻(1133-1180),在该句的解读上与朱熹相呼应,其成于南宋乾道九年(1173年)的《癸巳论语解》卷五这样说道:“此无息之体也。自天地、日月,以至于一草木之微,其生道何莫不然,体无乎而不具也。君子之自强不息,所以体之也。圣人之心纯亦不已,则与之非二体矣。川流盖其著见易察者,故因以明之。”


  朱熹、张栻之后,明代王阳明(1472-1243)、清初的顾炎武(1613-1682)也持相似的解释。王阳明《惜阴说》一文从“知惜阴者,则知致其良知矣”一说引出孔子“川上之叹”,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其所以学如不及,至于发愤忘食也。尧舜兢兢业业,成汤日新又新,文王纯亦不已,周公坐以待旦,惜阴之功,宁独大禹为然?”表面上看,王阳明的“惜阴”说与郑玄、皇侃以来关于时间的感叹存在着意义的交集,但其重点落实在“学如不及,至于发愤忘食”,则与周、秦、西汉文献以及宋代道学家刚健笃实的精进精神若合符契。这一点,《传习录》卷三可以互相印证:


  问:“‘逝者如斯’,是说自家心性活泼泼地否?”先生曰:“然,须要时时用致良知的功夫,方才活泼泼地,方才与他川水一般,若须臾间断,便与天地不相似,此是学问极至处,圣人也只如此。”


  而顾炎武在《日知录》卷一则有这样一段话: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通乎昼夜之道而知,则“终日乾乾,与时偕行”,而有以尽乎《易》之用矣。


  到乾嘉时期,学者刘宝楠在解读这一句时也依循着上述几位前贤的路子,舍郑玄而取朱熹。他说:“明君子进德修业,孳孳不已,与水相似也……明夫子此语,既赞其不息,且知其有本也。”清人与宋人在治学的门径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别,但在对这一句的理解上却走到了一起。

 

 

责任编辑:刘永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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