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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死了?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 2014-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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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是祭奠先人的节日,也是春意萌动、万物生长的时光,人们举家外出,上坟兼踏青,这无疑寓示着中国人对死与生的朴素哲学。


  这些年来,每逢清明都有殡葬相关的新闻,大抵跟暴利以及墓地紧缺联系在一起。今年清明,关于一些地方墓地20年期限的新闻最是热闹,有人感慨,有人悲凉,还有人打趣:如果从孔子时代墓地开始就是20年期限后交费续期,“谁还敢说自己是孔子多少多少代传人?”


  孔子逝世,已有2500多年,但他一直以各种形式“活”在中国,活在崇敬、追思、质疑、辱骂……还有俏皮话中。


  孔子之死


  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孔子离开人世,时年73岁。他的最后几年是在悲伤中度过的:69岁时,儿子孔鲤死了;70岁时,最心爱的弟子颜回死了;72岁时,弟子子路又在卫国之乱中死了。


  临终前,孔子等来了弟子子贡,当时他强撑病体拄着拐杖在门前等待子贡,见面就问:“赐,汝来何其晚也?”这句话让后人每每读起,都不胜感慨。孔子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即使作为那个时代最智慧的人,他也对死亡充满了无奈,对生命充满了期待。


  在一众弟子面前,73岁的老人喟然长叹,作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泪下。泰山就这样崩塌了吗?梁柱就这样摧折了吗?哲人就这样的凋谢枯萎了吗?——孔子三问,对自己,也对那个世界。后来,孔子给子贡讲了自己的一个梦:“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夏人殡於东阶,周人於西阶,殷人两柱间。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予始殷人也。”他从梦中得知自己的祖先是殷商人。梦后七日,孔子死了。


  生前薄待,死后哀荣。鲁哀公声泪俱下悼念孔子:“天不吊,不潎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大意为: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啊,不肯留下这位老人,使他离开了我,让我孤零零的在位,我既忧伤又悲痛。子贡对这般虚情假意,非常恼火,怒斥鲁哀公:“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


  孔子“葬于鲁城北”,让国君表演的隆重葬礼很快结束了。不少弟子为之守墓三年,子贡为之守墓六年。春来秋往,芳草萋萋,在时间的流逝中,还有多少人记得孔子?


  天下千秋


  作家阎真写过一篇长篇小说《沧浪之水》,其中有一节的小标题叫作“孔子死了”,借主人公池大为的挚友、大学教师刘跃进的一段话,来说理想的破灭:


  “他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说:‘我说孔子死了还有另一条理由。孔子是讲君子小人的,可市场和权力场只讲强者和弱者。孔子死了,高贵和卑贱的区别已经被一种看不见的手抹平,而强者和弱者的差异如此明显。人们看透了这一点,放下了精神高贵,社会弥散着痞子意识,王朔是痞子,他还痞得真诚,那些痞得虚伪的人,嘴上还念着道德经的人,那才是大玩家呢。古人可凭人格力量做个布衣君子,今天谁称自己是布衣君子,那不是强者的笑柄?观念从根子上都变了,我们甚至已经不能说小人是小人,君子是君子了……没有了小人君子之辩,孔子他不死?承担和牺牲的精神,人格和道德的力量,传统文化两大支柱已经崩塌,也没有重建的可能。孔子死了,我很痛心惋惜,却也看到这是历史必然,在农业文明的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观念无法面对今天的现实世界。’”


  在书中这一节,曾经一心向往乌托邦的刘跃进找池大为借一张香港地图,原来是应书商之约,要写一部故事发生在香港的小说,稿酬三万元,“条件是第一页就要上床,要写细节”。拿着地图离开池大为的蜗居时,刘跃进又说:“孔子死了,世界放下来了,内心的约束解除了,人轻松了自由了。”这段话,与鲁哀公在孔子葬礼上所言“尼父!无自律!”,就是一个意思。


  面对物质的诱惑,人们往往选择精神的坚守,但突然间“悟”了,就放弃了坚守。《沧浪之水》中,多年来支撑池大为精神世界的天下意识与千秋情怀,源于孔子,最终被他放弃,他自嘲天下千秋,“不过只是一种心灵情结罢了”。


  其实,无论在孔子的时代,还是今天,对于知识分子而言,精神使命与现实生存,人文情怀与世俗诱惑,始终难以调和,这也是他们的痛苦所在。尼采说,上帝死了。这是一声悲叹。人类本来拥有上帝丰富的品性,但是由于物化,由于无知与贪婪,人类优秀的品性正在逐渐丧失殆尽。


  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在他的心中,究竟什么是天,什么是命呢?井上靖认为,天命一是指上天赋予每个人的使命,是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应该要做的事情;另一层意思:虽然我们的使命是天赋予的,但这并不代表天就一定会帮助我们,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很多东西,人类其实是无能为力的,还要看天的意愿,但是只要无愧于心,尽力做好本职,其他的也就不需要太过计较了。


  但是,人们就真的不计较了吗?


  无边无际


  孔子一生,颠沛流离,68岁的时候,他才回到鲁国,然而“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他在生命中的很多时间,孜孜以求从政,然而最终绝望了,或者明白了:“吾道穷矣”。后世对孔子有无数诠释,但在无数文人心中,打动并让他们为之共鸣的孔子,是一个怀才不遇者,一个因为坚持理想而屡屡受挫的人,一个千载之下让后人怀想感念不已的知识分子。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2500年前孔子之死,对于他,对于那个时代,都是一个解脱。他终于可以通过死亡来摆脱身心无尽的流亡而获得彻底的休息。而那个时代,被孔子带来巨大道德压力的当权者,也从此摆脱了埋没人才的骂名,鲁哀公们在葬礼上表演时,眼泪与哭嚎后,又怎么不会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窃喜?或者他在想:这个讨厌的道德狂人终于不在了,让我们狂欢吧。他们不懂得,有一句话叫作“不废江河万古流”。


  千百年来,中国人一直记得孔子,而在崇敬孔子的后人中,还不仅仅只是中国人。日本作家井上靖曾发出这样的感慨:“二千五百年后的今天,孔子那无穷无尽的人格魅力与《论语》中那股震撼人心的力量,有如大地一般无边无际。”


  井上靖70岁始读《论语》,“为之倾倒”,后来他这么概括:“我深感《论语》中孔子对人生的见解里以具有神奇魅力的韵律的现代式语言蕴藏着全部理想和感受。它深深地打动我们这些即将对人生进行总清算的老人的心。”此后井上靖先后六次前来中国,考察山东、河南等地孔子留下的史迹,80岁时写成历史小说《孔子》。


  在关于孔子的诸多艺术描述中,井上靖版《孔子》非常独特,开头是这样的:“先师孔子去世以后,我也仿效其他弟子,在城北泗水畔的孔子墓附近结庐,服丧三年五载,然后移居到这深山里,勉强糊口度日至今。”在这部20万字的小说中,几乎没有故事,井上靖虚构了一个在孔子身边的打杂工的人物——蔫姜,通过蔫姜的口,讲述孔子十四年周游中原和回到鲁国之后的经历。


  蔫姜这个人物并不存在,研究者称,在某种意义上,蔫姜就是井上靖的化身,整部小说中的孔子,实际上是井上靖眼中的孔子。或者说,《孔子》这本小说,是一个日本学者试图回到2500年前对一位中国智者的聆听与观察,结论是:震撼人心,无边无际。


  孔子死了吗?孔子不死。

 

 

 

责任编辑:贞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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